玄无律

恢复更新,但是概率性贤者时间直接失踪

同葬【阿方索x加西亚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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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第几天了?


或者说…第几年?


阿方索也有些记不清了。早在前十几年里,时间就失去了意义。大海辽阔无际,浪涛日复一日卷着天际的云翻涌,时间没能在这巨大而安静的怪物身上留下痕迹。


唯一能判断这一天又一天确实在流逝,一切不可逆地向前走着的,是船员们不断的异变。


今天愚人号又失去了两名船员,长剑刺穿他们的身体,将他们以人类的身份永远钉在了属于愚人号的时间里。


阿方索无言地看着远处的天际线。今天是个好天气,晴朗无云,夕阳在海面上撒下一把破碎的金色。

“阿方索。”


带着嘶哑滞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阿方索不必回头,便知道来人是谁。


他走到阿方索身旁,一同眺望海的尽头。


“……真空旷啊。”


加西亚微眯起眼,潮湿的海风温柔地裹挟他的身体,像母亲拥抱孩子。


“是啊,令人烦躁的空旷。”阿方索面沉如水,搭着船沿的手不由自主握紧。


这几十年来,阿方索无数次、无数次地眺望着那一道空无一物的、恒久不变的线,天气好时,那是一道天青色的平直,天气不好时,便是扭曲的波涛,但无一例外的是——尽头都不曾出现过任何陆地或灯塔。


不曾出现过他们的家乡。

加西亚没有多说——他的嗓子也不足以支撑他说出长段的、安慰的话。他搭上阿方索的手,温和地松开他紧扣着船沿的手指,再牢牢握住。


加西亚的手已经不再温暖,而是像海水般透着湿凉的温度。但每每加西亚来到阿方索身边,毫无条件地支持着他的时候,阿方索的心就像是有了底,不再空落落地下坠。


阿方索回握加西亚,抬起他的手,亲吻对方的骨节。


“我有些想念伊比利亚了,你愿意为我弹奏吗?”


加西亚无声点头。


二人回到船舱,一路走过金碧辉煌的长走廊,来到尽头的房间。那是对于水手来说几乎没什么用的钢琴室。


但加西亚不同,就如热爱着伊比利亚一般,他也热爱着音乐,热爱曲谱从自己手下弹奏出来的感觉。


阿方索看着加西亚演奏。加西亚演奏时,总是显得自由而快乐。

“海岸啊,海岸;”

加西亚有着一双和大海同色的眼睛,漂亮的碧蓝色眼眸映着光,带了笑意望向阿方索。


他在邀阿方索同唱。


“海岸啊,海岸;”

阿方索加入了歌谣,他唱得不好,但多年来在海上游历,让这位船长的歌声有了别样的力量。


“送别英雄与伟人…”

琴声与歌穿过长廊,穿过染血长剑,悠悠消散在海浪中。


-


在海上漂流得越久,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似乎就越快。


来自大海的思想庞大而沉重,它们一刻不曾停歇地蚕食着属于人类的想法。一名又一名的船员的思维被碾得破碎不堪,最终在彻底遗忘前,选择了死去。


这意味着二人能攥住的也越来越少,只能靠自己的意志不坠入深海。


在最后一名船员沉寂于禁闭室后,船上只剩下阿方索和加西亚。


加西亚的话越来越少,甚至在不知道什么时候,鳞片已经覆盖了他的大半边身体,甚至连脸庞都成了海嗣那般冰冷的颜色。


只余一双碧蓝色的眼,依旧如过往一般温和地映着事物。


阿方索的手也开始有了异化。


一切太过绝望,而且这绝望几乎望不到尽头。


阿方索被日复一日的海浪声和大海深处的思想折磨得痛苦不堪,即使他努力保持着理智,也会在偶尔陷入短暂的记忆混乱。

这天二人坐在船长室,如往常一样,沉默地看着天际线。


“…你…很久…没笑过了………”


加西亚担忧地抬起阿方索的脸。曾经阿方索望着海时总是激昂兴奋,充满活力,如今只剩下强撑的疲惫。


“我…抱歉。”阿方索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,手落下来,下意识地搭上爱人的手。


阿方索看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,似乎又回到二人刚刚出航的时候。加西亚带着笑意的面庞又出现在眼前,阿方索习惯性地开口:“我想听你弹伊比利亚的…”


说到一半,阿方索就猛地停了下来。他掌心那只不属于人类的手提醒他,加西亚已经无法弹琴了。


用利爪弹琴只会损坏琴键,难以演奏出悠扬的旋律。

加西亚望着阿方索,眼睛里慢慢涌上一些悲哀。他摇摇头,表示没关系:“…不要……这样看……我……”


加西亚觉得,有时候阿方索看着他眼睛的时候,好像在看另一个人。在看那个会弹琴的、能够好好说话的加西亚。

阿方索愣了愣,似乎明白了什么,对于这样的加西亚,他不知为何有些心慌。他亲吻加西亚的额头,安抚着:“加西亚,不论如何,不论怎么样,你都是我的大副,我的爱人…你永远不用对此感到怀疑。这是不变的。”

加西亚只是笑起来,回应他的吻,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。


二人扑倒在桌面上。

这一切太过不安、太过混乱,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,才能短暂地把那些东西抛到脑后。


加西亚搂着阿方索时,突然地就想到,又或者是一直都藏在潜意识里——“果然,比起温柔如母亲的风与海,我还是更愿意与阿方索一起在波涛汹涌中航行。”


-


“阿方索……我…或许……坚持不下去…了……”


加西亚已经彻底失去了人的外形,胀大的强壮躯体撑破衣服,脸庞长成长吻,尖锐的利齿咧出吻边,任谁都看不出这是过往的那位大副。


“不、不会的…你还能说话…你还认得我…”阿方索慌乱地拉住加西亚的手——或者说,利爪,盯着那双仍旧如大海一样的眼睛,迫切地否认对方的话。

加西亚不说话了,只是安静地回望他。


那双悲伤的眼睛告诉阿方索,他没有说谎。这不是一个过分的玩笑,而是一个通知,一个告别。


“别…杀死……我,我会……活着……与你一起……”


加西亚无法再亲吻阿方索,也不能握紧阿方索的手,只能轻轻用脸颊蹭一蹭自己的爱人。

阿方索还想说什么,他想说,加西亚,再撑一撑吧,你能撑过去的;他想说,大副,你不会放弃我们的船的;他想说,我的爱人,可不可以不要离我而去?

但他最终只是轻抚加西亚的脸,说道:“我答应你…但我们还不曾有过婚礼。”


二人在船舱里翻出了一顶冠冕——小巧的、精致的,很漂亮,但对加西亚来说,它太小了,加西亚只能把它歪歪地挂在自己脑袋前的角上。


阿方索大笑着帮加西亚调整冠冕,加西亚有些不满对方的取笑,轻轻咬了咬阿方索的脸。


“抱歉,但你挂着冠冕的样子——可爱极了。”


阿方索亲了亲加西亚的鼻尖,取来半透明的帘布,披在了加西亚的头上。


加西亚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帘布摆正一些,避开自己尖尖的角。就像每一个试穿婚服的新人一样,他对自己的模样感到紧张。

阿方索多么了解加西亚啊,他一把抱起加西亚,在空中转了一圈:“加西亚,我的爱人,相信我,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新郎。”


加西亚扬起婚纱似的帘布,尽量用最适合的力气抱住阿方索。帘布落下,轻柔地罩住二人,挡住了浪涛声,只剩模糊而柔和的光透进来,落在这对新人身上。


“可…惜…不在……故乡…”


加西亚有些惋惜。他们最初是想要在伊比利亚的教堂里,在所有船员的见证下,举办属于他们的婚礼。

“不,加西亚。”阿方索捧过加西亚的脸,坚定地一字一句说道,“我们就在故乡。”

“我们最辉煌的岁月,占据人生最长的冒险,都在船上,都在航行中度过。”

“谁能说,愚人号不是故乡?”


“这里就是我们的伊比利亚。”

加西亚愣住了,随后眼神柔和下来。


是啊,他们本就身在故乡。


加西亚蹭一蹭阿方索的手,轻轻扯住他,往船舱的长廊走去。

阿方索认出了方向,先是有些不可置信,随机表情就变得欣喜起来:“你——加西亚,你想弹琴吗?你愿意弹琴了吗?”


加西亚轻轻点头。


婚礼怎么可以缺少音乐?

二人来到琴房,许久无人造访,琴罩上已经落满了灰。阿方索先加西亚一步拍打两下琴罩,把琴罩撩开,再小心地掀起琴盖,然后走到钢琴后面,看着加西亚轻轻坐在琴凳上,掀起头帘,温柔地冲自己眨了一下眼睛。


演奏开始。

这场演奏并不好,利爪不如人类灵巧的手指,加西亚几乎可以算是在拍打钢琴,每一组音都混乱不堪,基本听不出他弹奏的曲调。


但阿方索听得出来,这首曲子他听过不下百遍,更是在二人都变异的时间里,回忆了无数次。


他望着爱人,与他合唱:


“海岸啊海岸;”


“送别英雄和伟人……”


坚定的歌声与琴音一道,在船舱内盘旋,与波涛纠缠,落在海中,经久不息。


-


这场没有观众的婚礼的最后,二人来到甲板上,看了一次久违的夕阳。

温暖的光在海面的折射下,星星点点落在他们身上,像温柔的诅咒。


“……日落后…明天……总会来。”


加西亚说道。那块薄薄的布帘已经被他的角刺穿,就这样挂在他的头上,过长的布料垂下,盖住他的脸。


阿方索转过身,透过布帘,在暖色的光里看他的眼睛。


依旧是一双温柔的、盛着光的眼睛。


“我会坚持的,加西亚。”阿方索这么回应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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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后,加西亚就彻底沉默了,不再说话,只会发出嘶鸣,也几乎不主动做任何事,只在阿方索下令时有求必应。


奇怪的是,即使异化,加西亚也不曾攻击过阿方索。


阿方索知道,加西亚或许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加西亚了,他只剩下本能。


对此,阿方索只是平静地接受了,他如过去一般,让加西亚待在他的身边,与他聊天。


只是再不去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找过去的影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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加西亚不会说话后,偌大的愚人号上就只剩下了阿方索。


交流太少、太少。人类的理智就像蚕食殆尽的破麻绳,勉强拉着阿方索不迷航。

但他不愿放弃,他如最沉重的锚一般,紧紧地锁着自己,每时每刻与那庞大的存在做斗争。


这很疲惫,但他是愚人号的船长,既然船仍在航行,大副仍陪伴在他身侧,那么他就不会朝大海弯下他的脊梁。

灯塔已熄,归处难寻。


那么这里就是伊比利亚,我就是愚人号的船锚,我就是船员们仍是人类、不曾迷途的证明。


直到我们靠岸,或是船老旧溃散,沉入海底,我都会在此坚守。


我将与我的船共生,与大副同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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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神志如汹涌波涛里的小舟,加西亚也仍苦苦坚持着。


他其实清醒着,看见阿方索的挣扎,看见阿方索无声的悲伤。

但加西亚已经过于疲惫。每一次和阿方索对视时,他总能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异,已经离人类越来越远。


而阿方索太过聪明,也总能发现他在恐惧什么,痛苦之余,要压制自己,与爱人共情,安抚他。


这样下去,两人还能坚持多久?


作为加西亚的爱人,阿方索或许难以支撑太久,但如果是船长阿方索,会更有精力支撑到返航吧。


而他的大副,只要陪着他,支撑他的愿望就好了。


加西亚悄悄地做了一个如同逃避一样的决定。


毕竟装作一个神志混乱的怪物,也不难,不是么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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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方索登上愚人号的宝座,头戴冠冕与白纱的加西亚安静地同他一起步上金阶,守护他们的伊比利亚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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